初華

来了来了！老叶来了！

 

二十九、日蚀

 

「叶修。」

迎着风，听见苏沐橙的声音，叶修缓缓回头，「沐橙，怎么了？」

苏沐橙将护目镜拿下，看了看脚底那些被兽群们肆虐过后，残破、宛若废墟的城镇、村庄，面上微露难过。

「我们……会不会去晚了？」

他们是从东区界进的嘉世，早已被净空的东区已然袅无人烟，看到的只是庞大兽群经过的痕迹。

只是越接近中心区，战斗的痕迹就越发明显。除了那些残砖碎瓦，还多了尸体、血迹──无论是琉兽的，亦或人类的─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也越来越重

「……」叶修抬头望了望顶上苍穹，天色微亮，他们身后的日阳刚升起没都久，「或许……是的。」

他微微转头看向那初升的太阳，护目镜之后的眼微微瞇起。

确实是来晚了，叶修其实很清楚。

可并非是他不想早点来，而是在穷乡僻壤的兴欣，欠缺了太多让他能精准确定日期的机器，就算是学古人夜观天象再各加上种计算，他也只能推敲出个大概时间，直到昨晚站在屋顶才惊觉，他等的日子，已经到了。

于是也没管当时是凌晨大家睡得正熟的时候，挨个儿的把人给轰醒，匆匆忙忙地就出发了。

「别想太多。」叶修拍了拍苏沐橙的脑袋，顺了顺她被大风吹乱的长发，又示意她将护目镜戴回去免得伤眼，「就算我们来得刚好，或是来得更早……也都没有用。」

透过那些琉兽踩踏过的足迹，就能大约知道这波袭击嘉世的琉兽数量有多少。叶修只粗估了一下便冷汗直流，这是直接要踩平嘉世、丝毫不留活口的节奏啊。

叶修是真没想到，陶轩和刘皓竟是丧心病狂到连嘉世都舍弃的地步，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地将琉兽都成群结队的召进了嘉世。

他本以为他们只想……

「是我错算了陶轩，我本以为他不会再动嘉世的人民了。」

「那小周他们……」苏沐橙不免有些担心。虽然兴欣的消息总会晚到，但并不防碍他们知道前些日子有哪些人、又有多少人去了嘉世进行转移的工作。

只有那些人，要面对如此大群的琉兽，犹如蚍蜉撼树。

「会没事的。」叶修肯定地开口，「一定没事，他们可都是联盟中一等一的高手，出不了事的。」

虽然叶修说的堵定，但苏沐橙也能听出，这话里更多是暗示、自我催眠，彷佛不这么说，他就不能定心似的。

是以苏沐橙也不再多什么，只静静地坐在他身边，听着脚下越来越多琉兽的咆哮、等着微亮的天逐渐驱逐黑暗，再看着大亮的天光，慢慢慢慢被幽色遮去。

「……要开始了。」

「嗯。」叶修站起身，透过护目镜瞇着眼看向远处、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、也越来越粗壮的紫黑色气旋。

……快要成形了。

他从身后抽出一枝银色的长箭，将其搭在一把轻便的十字弓上。

银箭是苏沐秋用特殊成份制造的，至于为何要用那些东西制成，他不清楚，只是叶修将材料单给他，他就照样打出了一只而已。就连那把十字弓，也是按其需求打造成的。

前进的速度其实算得上快了，只是日阳被遮蔽的速度也快。他们飞行在光与影的交接之处，急赶慢赶地，在被阴影笼罩时，叶修也终是看清了他要找的目标。

狂风呼啸，吹得叶修身上的披风飞扬得张狂，一手举起那把十字弓，另一手按开护目镜上的电子开关，精确地瞄准了气旋的中央。

「刘皓……你想也别想！」

 

 

 

原本庄严肃穆的主光石塔，经过琉兽的摧残，如今已是墙倒房塌、断瓦残砖的模样，甚至被一团淡淡的黑紫色雾气给包围着，一股气流正将它们慢慢地聚集着。

周泽楷没有任何犹豫就走进了那片雾里，跨过了坍塌的大门，绕过了倒下的石墙、越过满目疮痍的石塔大殿，他毫不意外地在主祭台的地方看见了那道似血的枫色身影。

那人就站在主光石的底下，他目光透露着贪婪，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悬浮在空中缓缓自转着、散发着紫黑色光芒的石头，笑的疯狂又病态。

周泽楷握紧了手上两把枪，从阴影下慢慢走出，眼神透出冰寒的杀意，咬着牙说出的话更是冷得像高山上的雪。

「……刘皓。」

站在高处的刘皓身子顿了顿，像是才发现来人一样，慢慢转过身，桀桀地笑了几声。

「原来是──周将军呀。没想到你活着走到这儿，我还以为那两只特阶足以对付你们了……」刘皓的眼神突然变得狰狞，手一握拳击向边上的一堵墙，墙身瞬间便坍塌。

周泽楷微微瞇了瞇眼，感觉这人身上……很不对劲。

「周……周泽……楷……」

沙哑的，颤抖的嗓音从角落传出。

周泽楷顺着声音看过去，才发现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人，竟是从办公室消失无踪的陶轩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救救我！」陶轩突然朝周泽楷扑了过去，整个人趴在地上紧抓着他的裤脚，模样十分狼狈，「求求你救救我！周泽楷……不！周将军！将军您一定要救救我啊……刘皓、刘皓他……他不是人啊！！」

陶轩嘴里所说的「不是人」，其实就是字面上的不是人，而非一种过激的形容，只是此刻的周泽楷还未能明白其中意义，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，「那么你呢？你与他，又有何差别？」

「不！您误会了！我只想让嘉世好！让嘉世强大，比任何一个区界都强大！而不是……不是……」

周泽楷不想再听他废话，强行挣开他，「无论是，不是，嘉世都已经，没了。」

曾经辉煌无比的嘉世，在今时今日，成了只存在历史的名词。

嘉世，不在了。

「是你，亲手毁的。」

「我……不！不是我！是他！」陶轩猛地咬，指着祭台上的刘皓，恨道，「是这个恶魔！一切的一切！都是因为他！！」

「噗哈哈哈哈！」刘皓突地放声大笑，「您说我是恶魔，那您自己呢？当初先接受『那一位』好意的，不正是您吗？我只是……跟随着您的脚步而已啊。」

陶轩刷白了脸，浑身打颤，连话都哆嗦哆嗦地说不利索，「我……没……我只是……是她……我不知道、不知道她要……」

「您想要嘉世强大，比以往还强大，只招进个孙翔有什么用？」刘皓道，「看看这三年，他做了什么？拿着联盟最强的武器，却拿不出好看的成绩，嘉世不进反对，甚至连苏沐橙都没能拦得下，还让『主上』丢了一颗光石……」他脸色突地变幻，那眼神彷佛是孙翔杀了他爹妈一样，不过也就是片刻，很快他便又换回那诡异虚假的笑脸，「不过没关系，『主上』到底还是看不过，帮着出手了。看看，如今的嘉世，就快脱胎换骨了！只要让『主上』带着她的族人们到来，整个嘉世就会在他们手上成为联盟最强……不！是能够推翻联盟！」

刘皓的一串鬼话他都没放在心上，他只关注两个字，「『主上』？」

按联盟的阶级来说，在嘉世，刘皓的最高上司便是刘皓，可如今不管怎么看，趴倒在地上，落魄至极的陶轩怎么看都不能会是他口中的那个『主上』。

周泽楷想，放眼整个联盟，就是最高主席冯宪君，怕是也入不了刘皓的眼。那么，究竟是谁，能得到他如此尊敬的一声主上呢？

周泽楷只能想到那么一个符合条件的存在。

「那一位才不是什么主上！她就是个魔鬼！」陶轩疯了似的大吼，「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！！她不是人！不是人！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啊！」

「半人半兽……」

周泽楷瞳孔微缩，想起了不久前叶秋对他说的话──

 

──她，找到我了。

 

叶秋说，他被找到了，被那个站在兽人最顶端、最强悍的存在……

「……兽皇。」

周泽楷脱口说出了这两个字，趴伏在地上的陶轩面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。

「你、你怎么会知道？不对！不可能！你们不可能会知道！他们一族的存在是秘密……应该是秘密才对！你怎么可能……」陶轩方寸大乱，说出来的话都不晓得是在对周泽楷说，还是自言自语。

若说之前只是怀疑，在听到陶轩说出这话时，周泽楷就百分之百的肯定，那只兽皇在找上叶秋之前，就已经先接触了陶轩和刘皓两人了。

否则就凭他们两人，怎么敢对光石动手脚？还能屏蔽联盟的讯号，甚至将庞大的琉兽群给召进嘉世。

 

「她，找上你了？」说的是问句，但周泽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陶轩睁着凹陷的双眼，惊恐地在地板上往后退，「我……

 

──她只是借了那人的手，杀了他。否则这世上，没有人能奈何得了那尊斗神。

 

看着不顾形象在地上爬的陶轩，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窜进周泽楷脑海。

他面上透着平静，眼里却慢慢释出了淡淡的杀意，朝着陶轩的方向踏出了一步。

「是你，杀了叶修？」

这句话宛若一颗子弹射进陶轩的心脏，看着周泽楷的双眼恐惧的张到最大，双唇颤抖着辩解，「我没有……」

「怎么不是？」祭台那儿的刘皓却是笑嘻嘻地打断了他，像是给老师打小报告的顽童一样，幸灾乐祸，「陶区界长，说话不能昧着良心啊，你敢说射中叶修的那一枪……不是你开的？」

「你，对叶修，开枪？」

「不是我！」陶轩死命摇头，「你听我解释……枪确实是我开的，但我没有瞄准他！我刻意偏了准头！我没有要他死！真的！我只是想让他离开嘉世而已！我没有杀他！没有！是那颗子弹自己转了弯……」

「呵呵呵，陶区界长说笑了，子弹怎么会转弯呢？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将板机扣下去，下一秒子弹就贯穿了叶修……啧啧，血流得像是水龙头似的，停都停……」

砰！

冰蓝色的线瞬间划过刘皓的脸，子弹嵌进了他身后的墙里。

「闭嘴。」

周泽楷看也没看刘皓，只是抬起左手碎霜朝他开了一枪，双眼还是死盯着陶轩，那眼神，就像是在看个死人一样。

「周……周将军……」陶轩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，生怕周泽楷开的下一枪就是正对他。

可周泽楷只冷冷地看了他几秒，便调开了视线，转身朝祭台那走去。

刘皓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那道结了冰的伤，「周将军，您这子弹怎么尽往我身上招呼而已？陶区界长呢？你应该很想这么做吧？他开枪杀了斗神、杀了你的向导！你很想他死吧？是吧？是吧？哈哈哈哈哈……嘎──」

疯狂嚣张的笑声嘎然止住，刘皓停了笑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，一蓝一红的子弹打进了他的体内，结冰的、燃烧的伤口在他身上冒着淡淡的轻烟，可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，连声痛都没喊出来。

周泽楷见状，眉头微微地皱了皱。

那是他最后的两枚特制子弹，照理，刘皓就算没被冻住半个身子，荒火的子弹怎么样也能将他半个身子炸掉。

可他的子弹却像拳头打进了棉花一样，毫无反应，除了那冒个烟的伤口。

「呵呵……」刘皓又牵起了嘴角诡异到令人发毛的笑容，癫笑起来，「呵呵呵呵，周将军，你以为我还和从前一样吗？」

说着，他竟是将自己手指伸进伤口里，硬生生地挖出了那两枚子弹。

喀啷两声，冰蓝与炎红的弹壳被他捏变了形落在了地上。

周泽楷的眉蹙得更紧了。

不是人……

刚刚，陶轩是这么说的。

眼下看来，眼前这家伙确实不是个人了，至少，他活了二十几年，还没听说过哪个人能硬生生将金属捏变形的。

看见他的表情，刘皓更乐了，「哈哈哈！周泽楷，你也有今天，也有今天啊！」说着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银枪，对着周泽楷的方向开了一枪。

那一枪本就没有要打中他的意思，周泽楷也仅仅是向后退了一步，那子弹便堪堪射进了他鞋跟之前。

「……」周泽楷看着地面的那个弹孔，竟还分了神想，这货不是个人之后，枪法反倒还准了些……

「周泽楷，你怕了吗？」

周泽楷抬眼朝他看去，不明白对方是从何处看见了他的惧意，难道是自己退了那一步？

但刘皓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，径自道，「哈哈哈，你当然要怕，看！看看……」他微微仰起身子，朝着紫黑色的主光石举高了双手，满眼的欣赏与期待，「你看看，这光石，多美啊，这可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光石了。」

看着那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光石，周泽楷朝前踏出一步，冷着声问，「你，对光石做了什么？」

「这是我的心血啊……」刘皓看着光石的眼神，就像是在看自己亲力亲为做出来的某种艺术品一样，「好几年，我可是花了好几年，费尽各种心思收集那些东西的『混种血』，才将这颗光石染成这样美丽的紫色……呵呵呵呵……一步，就差一步了！只要再等一会儿……就那么一会儿，我就能利用这颗光石在嘉世打开通往虚无的暗涡！这么一来………唔！」

周泽楷并没有给刘皓将这狂妄的话说完的机会，不知何时移动的他，直接一个拳头招呼在对方的脸上，还用了十成十的力气。

刘皓被打飞了出去，周泽楷也没有就此停手，趁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冲过去，对着他的头、脸、身又是几拳，尽数打在致命处，且毫不手软。

不知道第几个拳头就要落下时，周泽楷惊觉身边一阵风来，立刻朝后一跃，远离了刘皓。

同一时刻，一枪穿云也张牙舞抓地跃到周泽楷身前，大张着嘴就朝原本欲扑过来的鬣豺咬去。

两只精神向导纠缠到了一起，刘皓也趁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，他袖子一抹擦去口鼻之间的血迹，对着周泽楷狂道，「周泽楷！今天就来看看到底谁比较强！」说着也挥着拳头挥向周泽楷。

近战虽然不是周泽楷的强项，但到底是联盟的第一哨兵，就算不是最擅长项目，怎么样也比刘皓强，若放在平时肯定是分分钟就能把对方打趴在地。

只是如今的刘皓已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暗处阴人的刘皓了。是什么改变了他，周泽楷不清楚，只是在你来我往之间，感受到了对方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速度与力道。

为免对方使阴，周泽楷只要找到机会就把人往死里打，甚至连近距离开枪的念头都动了，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只要他手往腰间移去刘皓的攻击就会到来。

相反，对方亦同。

也不知打了多久，本就被琉兽撞得残破的光石塔在两人两兽的打斗下几近半毁，别说室内，就连墙面都不知又倒了多少处。

陶轩瑟缩着四处闪避，就怕被这俩打起来像在拆屋子的家伙给波及，他边躲边闪，从殿门旁一路往里躲闪，也越发靠近祭台。

他才一个闪身躲过右上方塌下来的石块，一枪穿云就从他左方掠过，扑向了刘皓的精神向导，期间还瞪了一眼陶轩，像是在嫌弃他碍路。

陶轩心里那个气啊，什么时候连只精神向导也看不起他了？

偏偏此刻他还不能发作，他还等着周泽楷救他小命呢！此时此刻，他最好就是躲好躲满，尽可能不卷进他俩得战斗就行！

又是一处高墙坍落，陶轩只好狼狈地又滚着地闪躲，正想看看那两人打到什么地步，却不想一抬眼竟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。

「周……周将军！周将军！你快看啊！」

 

TBC.

 

下次更就能相遇啦！！